陈琴:生而为艺

绿色中国 / 2018年11月09日 17: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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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阳

2015年4月,陈琴的散记《山村·山鼓·山歌》问世十年后,“人民文艺为人民”公益行发起中国乡土山歌、渔歌、牧歌“众筹”行动。

“众筹”从陈琴书中节录的山歌、打鼓歌和采茶戏段子开始,全国人文知识分子纷纷响应,回忆、重拾即将被时代遗忘的儿时歌谣,一起来对歌。

“人民文艺为人民”的编前语这样写道,“创造历史,也许我们无力。但文明,我们有责相续。”

梦里故乡

陈琴工作室的会客厅,色彩柔和,敞亮大方,简约时尚的气质中处处流淌着传统的元素。轻松的采访在茶香和流水声中开始。

左侧的架子上摆放着几件白底瓷作,简易的青花水墨连绵在瓷器下方,既如雨后江南群山,又如几缕梦中烟带,这便是陈琴的系列作品《梦里故乡》。

凝观这些起伏平缓的山峦,心平如水,思绪飘远,不禁联想到陈琴书中所回忆的画面:全村打着灯笼去山的另一头看戏,那时她还小,爷爷背着她,说着故事、行着山路,黑黝黝的山体在她的视线中浮动,欢快的笑声弥漫在山村空灵的夜……

对面墙上挂着一幅名为《彩色的歌》的长条画作。各色莲花风中摇曳,陈琴在泛黄的宣纸上熏染了五块不同的色团。她说,这既是荷叶,又是故乡山湖中的大小岛屿。

当初灵光闪现,自然流露,创作过程仅用半小时,整幅画面明亮温暖,让整个工作室充满了灵动和童趣。

“那是一个美丽的童年,纯净得如皎洁的明月,快活得如戏水的小鱼。我就在这样一个自然天趣的小山村里,度过了一个永远都无法忘记的童年。”

多少年来,故土的山水万物,始终萦绕在陈琴的梦乡。被山山围住的村庄、周而复始的农耕生活、世代相传的歌鼓旋韵,是陈琴人生的原点,是她创作演绎的源泉。

陈琴出生在赣北幕阜山区,是一个土生土长的山里孩子。“我的童年太快乐了。”一说起童年时光,陈琴立刻泛起幸福的笑颜,闪动着温情的眼波。“我的儿时,有星星月亮小溪,有稻谷草垛泥巴房,还有日光野果油菜花……”陈琴的话语、神态轻快活泼——她变得像个孩子。

山里的日子宁静如画,声乐是解闷传情的最佳消遣。在这交通闭塞、与世无争的山村里,歌声、戏乐、鼓点被千百年地传唱敲打,唱着山里人的农耕百态、诙谐情趣和时空感悟,击打着他们对大自然的敬畏、感恩和浓浓情意。

故乡的山也软,水也多,自古茶山连绵,茶歌风行,唱着唱着,就形成了有着浓郁地方特色的武宁采茶戏种。采茶戏台是村民欢聚一堂的地方,有戏看的日子总是欢乐的,热闹的,人们穿上好看的衣服,孩子们吃着豆子瓜子,人人脸上喜气洋洋。

大山中有大智慧。山里人的文化素养不高,教育水平更是不行,但祖辈留传下来的万千词乐故事教会了这里的人们如何为人处世,如何与天地对话,如何踏踏实实、寂静而快乐地生活下去。

通过山歌山鼓采茶戏,农耕文明的图卷得以延展千秋,民族文化的基因得以万世流转,生活在山里的人们得以保持高尚的人格和纯净的心灵。这些音律、节韵、风情,就这样流在了陈琴的血脉里,在她的灵魂深处埋下了种子。

如今,时代的变迁使故乡变了模样,乡亲们的生活不同以往。山鼓、山歌、采茶戏的文化土壤随风而逝,这些民间艺术渐渐被岁月遗忘,但“记忆中的油菜花,始终在心里开放”。如今,故乡在陈琴的梦中,在她的笔下,延续着泥土的芬芳。

大隐于市

26岁那年,命运将陈琴带出大山。相比于山村生活,万丈红尘中有大千世界、花样光彩、形色人等。

不过,“我总觉得这一切都不属于我,我也不属于这样的世界,犹如小鸟离开了山林,身不由己地暂留在这座城市,心绪不宁的、躁动的活着。”穿行在光怪陆离、缤纷热闹的都市,陈琴深感孤独。

一些机缘巧合让她开始触碰陶艺,接触景德镇。后来,她干脆在这座小镇住了下来,过起了半出世的“隐居”生活,通过泥土聆听菩提的回响。

泥土是大地之母,是万物生长的温床。“当我双手触摸泥土的时候,我的心也平静了,仿佛又回到了童年纯真的年代。”陈琴喝下这口茶,双手静静地捧着、轻柔地抚转着手中的瓷杯。“我仿佛又踩在了大山的土地上,又呼吸到了泥土的芬芳。”

对于游人,浮光掠影地走过景德镇,这只是一座喧闹杂乱,再平凡不过的小城。但在艺者旅人眼中,这里是伟大的圣殿。

“如果你在那里静静的住下来,跟这里的人成为朋友,放下所有的身段,沉淀在这样一座千年艺术之都里,能够感受到它的脉搏、心跳,你会拜下去。”陈琴修行多年,又有天生的艺术细胞和后天涵养,能够敏锐地洞察埋藏在这座小城无处不在的文化脉落。

她不带有任何功利目的,仅仅是出于兴趣,随心随意地在这里自由探索,与这里的店员、司机、搬运工、老艺人对话闲淡,一聊就是一两个小时。她把这里的每一个人当作老师,如饮甘露般地学着各种制陶技艺,吸吮着这里的人文精华。

一书、一灯、一禅、一心、一茶、一水、一人、一堆泥。十七个字,概括了陈琴在景德镇的所有生活。她震撼于这里身怀绝技的工匠之伟大,感动于泥土从烈火焚身到冰清玉洁的瓷器之幻化过程。

远离红尘中的纷纷扰扰,在茶炉的水声水雾中、在千年不熄的窑火边静坐思悟。陈琴怀着一颗虔诚的心,继续着她的修行之路,在寂静中等待泥土在火焰中的涅磐,让寂静带她乘着白云,驶向天际,到达那片温暖、光明的智慧之海。

她在瓷坯、在纸上画莲、画竹、画梅,画她的梦境,画她的感悟。只有心水至净至纯之人,才能将荷花画出神韵,这不是单纯通过技法的训练可以实现的,而是需要心性的修炼和自我的顿悟。

陈琴的荷花是在幻境中才有的。她们的色彩清丽透亮,若隐若现,闪着水珠,无限脱俗。雨中的荷、风中的荷、孤立的荷、舞动的荷…… 每一株莲,盛开、闭合亦或落尽,都是一个独特的、自然的、灵动的世界。

参禅、吃素、体验;读书、画画、制陶。沉寂在景德镇,陈琴极少交易她的作品,基本不参加商业活动,她神游于传统的艺术世界,寻找着自己的性灵空间。

“在多少年前,大家都在追逐金钱的时候,我没有去那么做,我潜下心来,默默地做这些事情,我没有被时代中的浮尘所污染,童年深处的纯真得以一直保存到现在。”陈琴说道。

陈琴现居京城,但大隐隐于市。“看书、喝茶、写字、创作,占据了我80%的时间,至于外界的各色活动,我能减就减。”二十年的禅修,已经使她心无挂念,心如止水。

艺动随心

2014年5月28日下午,北京荣会艺术中心,群星辉耀。著名书画家、鉴赏家、收藏家崔如琢,著名艺术评论家、资深策展人贾方舟,中国艺术研究院副院长王能宪,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副理事长唐克美,中国工艺美术学会副秘书长王永庆,中国摇滚之父、艺术家崔健共同莅临“爱与寂静”陈琴水墨瓷韵艺术展。

隐居十年,陈琴终于出山,享受文艺界给她的鲜花和掌声。无疑,她成长的速度是飞快的,天生的灵性使她少走了数十年的弯路,对艺术的兴趣加上多年的禅修使她渐入佳境。

艺术展酒会上,贾方舟这样评价陈琴及其作品:“她对笔墨的体悟,对干湿浓淡的把握,对面的铺陈和线的穿插,都是在不经意间完成的,却又恰到好处。”

陈琴能深刻地感受到中国政治新气象给中国艺术带来的巨变——文艺界一下子变得清静、干净起来,充满了正能量,扭曲的价值观向朴素回归。传统中国的人文宝藏被重新挖掘,尘封多年的旧体被披上时尚新装。

她非常感谢这个时代。这是中国的文艺之春,也是属于陈琴的时代。“我能感受到,当下的政治、时局、人心都在转向朴实、平静和慢,这个时代在返朴归真,人们向往内心的本真,在努力找回我们远去的传统,传统的美的东西。”在许多年前,陈琴便走上了这条道路,如今,时代的浪潮与她的道路方向一致,这让她走得更快,行得更远。

陈琴并非科班出身,但内心的艺术性情自然天成,何况天地万物、芸芸众生都是她的老师。她在旅行中感受大自然的呼吸与心跳,从一片树叶、一滴水珠、一枚花瓣中体验生命的喜悦。

在村里,她自画自娱,自舞自唱;在学校,她畅享于图书馆中的文史艺哲;在都市,她到山歌老人门下拜学求艺;在景德镇,她向街尾巷末的众生请教陶艺;在北京,她在美院潜心修学、师从国画大家;接下来,她还要学习古乐古琴…… 她涉猎中外名著、各家经典、文学史哲、艺术史论。她对世界充满好奇。

在陈琴看来,学习和修行,是无时无刻不在进行的,这是对生命过程的体验感悟,无论何时开始都不为迟,因为这正是生命的意义所在。古今中西南北,博采众长,加上自身心性的自然流露,陈琴的作品独具匠心,自成流派。

不过,陈琴始终认为自己的心属于大山,属于中国。故土记忆、传统文化是她的艺术根基,是她创作的灵感来源。“我们的书法、水墨、石雕,民间的腊染、剪纸、刺绣,像一个无尽的宝藏,可以给你无限的灵感。只要你的注意力不要过多的被外界干扰,往传统这边靠,扎进去一些,你就会发现它无限美妙,多进去一点,慢慢地,再进去一点,你的天空就会越来越广阔。”

这也是她对当代年轻人的忠告。首先要明确自己是一个中国人的定位,先要对自己的文化有充分、深入的了解,其它文化只是用来辅助自己的,能吸收多少是多少,要有选择的为我所用。如果丢掉自己民族的根,崇洋迷外,全部去吸收外界文化,那么就算吸收了,也只是“不东不西,不是东西”。

言谈之中,茶台上的手机亮了,那是一位法国外交官发来的短信,陈琴向笔者请求占用几分钟的采访时间给对方回复,商量“中法文化之春”的活动事宜。

望着她低头打字的优雅,还有这个中西合璧的工作室,笔者想起了吴冠中先生的一句话,“艺术到高峰时是相通的,不分东方与西方,好比爬山,东面和西面风光不同,在山顶相遇了”。

○ 记者手记:艺者无疆

认识陈琴是我的荣幸。在二十多岁的年纪,她给我的启迪是深远的。

她的《山村·山鼓·山歌》带我走进她的回忆、她生命的原点、她的心路历程。这让我对她的了解不仅限于艺术和对话的层次,而是得以阅读她的本质、她的灵魂、她的追求。这本书也把她最初、最原始的灵感来源还原在世人面前——那是她清澈的童年记忆,是爷爷的温暖的背,是故乡武宁的软山清风、柔水星岛、土墙残缝。

千百年来,山里人与大地共生,与天地对话,他们敬畏自然神灵,坚信向善行善便能过上富足的生活(事实上确是如此)。山里人自觉自然地遵守着一套不知何时形成并世代相传的乡俗村规,平静、平凡地生活着。“真正的文化在乡村”。山鼓山歌采茶戏是民族艺术的基因密码,是祖辈留下的智慧遗产,是乡亲们薪火相传的岁月认同。这就是她的心曲最基本的旋律。

后来,时代将陈琴卷入滚滚红尘。尘世中的肮脏、人心的险恶,“决不是我这样一个山里孩子所能应对的”。面对人世间的纷繁复杂,她不断给自己做减法,剪断了多余的杂思念想,摒住了喧扰的乱调迷音,抓紧了灵魂的孤帆,追寻着生命的呼唤,驶入了平静的心海。

冥冥之中,命运注定她此生与艺术结缘。天生的灵性、多年的修行、后天的勤奋,为她的技法插上心法的羽翼,在艺术的宇宙中自由探索。随缘、随性、随心,唤出了最真最美的性灵,恍然抵达艺术的彼岸。也许,正是因为远离标准化的技巧,陈琴的作品变幻多端,风格自成一家,遗世独立。

琴心(陈琴的笔名)能寻到内心深处的自我,与之对话,并运用艺术手法将其呈现。她的画《回家》是我十分喜爱的作品。这幅画用蓝绿黄三色反复晕染以还原梦境的原色,一枝泛着黄光的孤莲,散着温暖的灯色,照亮归途,仿佛在向游子召唤。这里的“家”并不是世俗的家庭、家乡,而是灵魂的角落,那里清静自在、未染纤尘,那里的时间是凝固的,色调是温和的,是精神的原乡,是心灵的秘境,是文明的火源。

也正是在心灵之光的指引下,琴心背起了行囊,扛起了三角架,风餐露宿,行走于山野乡间,记录着残存于大山中的歌鼓文化。《山村·山鼓·山歌》是一本倾尽积蓄、东借西济才勉强出版的散记,但正是通过这部朝圣般的诚心之作,陈琴得到了文艺界的赞许,从而很快步入中国艺术的前沿阵地。

能够传承民族艺术本属不易,将传统进行现代和创意的个性演绎,更是弥足珍贵。陈琴是传统的,民族的,也是时尚的,年轻的。衷心希望她能成为民族文化的亲善大使,与界内同仁一道在世界舞台引领中国潮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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