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小花儿的价值到底有多大?

绿色中国 / 2018年03月21日 21:03

新闻

张天来

一篇新闻报道让我异常震撼,一下子把我沉寂了几十年的思绪激活了,让我又一次明白了小小花儿的价值究竟有多大!

这篇报道刊登在2014年11月25日《光明日报》的第八版上,是中国驻柏林记者柴野对一家在德的中国花木公司负责人刘红梅的访问记。我将这篇报道反反复复看了好多遍,每一遍都让我心潮起伏,兴奋不已。

访问记中最让我感动的一段话是:“高山杜鹃原产中国,是中国十大传统名花之一,野生品种占世界总量的57%,……100多年前,西方国家从中国引进高山杜鹃,并与当地品种杂交培育出了近万个高山杜鹃新品种,成就了年产值数十亿欧元的全球杜鹃花产业。欧美已经发展成为世界高山杜鹃的育种、创新和生产中心,年产量达8000多万株。”刘红梅是我国宁夏的企业家,她正努力在宁夏六盘山引种栽培高山杜鹃,让高山杜鹃在宁夏生根开花。

这篇报道,打开了我思绪的大门,如潮水般地涌来,迫使我写下了这些文字。

我们国家的花卉资源到底有多少?这是我关心的第一个问题。

我是一名记者,几十年来,我的足迹几乎遍及全国。我在野外看到的花卉种类之多,无法一一记述。我举木兰科几种乔木花卉为例。地球上木兰科植物约有260种,中国有140种,约占60%左右,主要分布在南部亚热带常绿阔叶林中,它们高大而秀美。上世纪80年代初的一个春天,我和同行的几位记者曾由北麓攀登黄山,途中,忽然一阵浓浓的香气袭来,我们四下搜寻,发现那是一株美丽的黄山木兰,数百朵白色大花,开满了树冠,芳香四溢。后来在黄山的另一条山谷里,遇到雪白雪白的天女花,也是香气袭人。在庐山,一株高大的开满黄花的鹅掌楸令我难忘。它的花色淡黄,叶如马褂,极为优雅,让我们在雨中欣喜地观察了好久。又一年春天,我在云南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的山林间,站在高处向下望,但见常绿阔叶林中高大的树木上开放着大朵的白花和紫花,光彩夺目,美艳至极,它们是白玉兰、紫玉兰和厚朴。在云南的另外一个自然保护区,木兰科乔木花卉竟然有几十种。在两广、两湖以及四川等地,我曾看到众多的含笑属花卉点缀着春季的山林,而那洁白的深山含笑,几乎遍布粤北群山。

在我的记忆中,可以同木兰科比美的,应该首选茶科。它们也是常绿木本花卉,其中不乏高大挺拔的茶树。据我所知,全世界茶科植物约有750种,我国竟然有500种之多!从当年秋季到来年春季到来之前,包括漫长的冬天,这正是“万花纷谢一时稀”的时节,在我国亚热带的山林中,我却几乎都能看到一片片开着花朵的茶花树。它的普及性远远超过许多树种,而且种类繁多。更意想不到的是,这种美丽的山茶花竟然能扎根在山东半岛的沿海地区!由于它们在大雪纷飞中能绽放出鲜艳的红色和白色的花朵,因此人们称其为“耐冬”。记得,有一株“耐冬”,已有600岁以上的高龄。特别引起世界花卉界瞩目的是,上个世纪在广西发现的20多种金花茶,其花朵呈现着金色的光泽,这让茶科花卉由红、白两种颜色增加到红、白、黄三色,在此基础上进行杂交培育,可以获得数以千计的新品种,极大地改变了茶科树种花卉的面貌。现已经查明,整个地球上开黄花的茶科植物有24种,而广西就有22种。我在广西的自然保护区里,至少看到过10种左右;在南宁的金花茶基因库,看到了它的全部。它们给予我美的享受,是从来没有过的。

杜鹃花科植物几乎分布在全国各地。我国的西南高原,包括西藏、云南、贵州、四川,是世界杜鹃花分布的中心。说它们是“高山杜鹃”,是因为它们喜欢生活在海拔比较高的山地,甚至在高山顶上。我实在记不清有多少次到高山顶上,都无一例外地看到过这种美丽的木本花卉。1月,最早开花的是几种矮小的杜鹃,我在尖峰岭保护区的最高峰领略过它们开放的风采;3月,我曾在南岭山脉的最西端,看到过杜鹃花沿着绿绿的江水边开放,给美丽的春水镶嵌了一道红艳艳的边儿;4、5月,在山东半岛、太行山、燕山山脉,以及7月的长白山顶,我都看到过让我欣喜万分的杜鹃花。在川西高原,我一次又一次地看到杜鹃花怎样占领着高寒的山顶。我已记不清多少次为这种美丽而顽强的高山花卉唱过赞歌。最让我激动不已的,一是在云南高黎贡山自然保护区,我们一行冒雨连续走了几个小时,在高山顶部看到一片杜鹃大树,它们高约20米上下、胸径1米左右,花朵如脸盆大小。二是在贵州乌蒙山脉东部的百里杜鹃自然保护区,那是目前世界上最大的天然杜鹃林集中连片分布地之一,在那儿看到了几十种鲜艳无比的杜鹃花,我一连十天兴奋得难以入睡,写下了几万字游记。据说,在这里几乎经常可以发现杜鹃花的新种。在福建屏南,我看到过一株11月仍是满树红花的杜鹃。它那数不清的枝条,组成了一个庞大的球体,一年之内不断开花。当地人给它起了一个好听的名字“月月红杜鹃”。这样的杜鹃,我只见到这么一株,够得上极端珍贵稀有了。

我们当然不应该忽略庞大无比的菊科花卉。它们大多是草本,少量木本。从春到秋,它们几乎占据了山林间大部分的空隙,尤其是林下。白色的,黄色的,紫色的,红色的,数量之多,分布之广,花色之美,无可比拟。菊科中一些品种,其顽强的登高精神,可以同杜鹃花比美。记得上世纪90年代,我在青藏高原、南岭山脉和小五台山顶,海拔2000米?3000米以上的高山草地之上,三次看到冰天雪地中傲然怒放美到极致的菊花,它们是风毛菊、紫菀、千里光和蒲公英。菊科之外,在湖南罗霄山脉高海拔的八面山自然保护区,山林中竟然生活着一种我从来没有听说过的只在冬三月(由农历11月到翌年正月)开花的山桃,它们属于蔷薇科。我认为它们异常珍贵,冬三月可是中国大地最寒冷的时节,而八面山上竟然桃花盛开,当然是极端少见的自然现象和极其珍贵的自然资源,对于改变冬季花卉极端稀少的局面将大有好处。当时腊月未到,我看到了高大的山桃树,没有看到山桃花,让我感到了深深的遗憾。更大的遗憾是它们竟然长期地沉睡在八面山中,没有能够走进山外广大的城乡中去。

这些当然无法包括我所看到的全部。那毛茛科、忍冬科、桃金娘科、罂粟科、茜草科,等等……,也都是实实在在的花卉宝库的重要成员。

我国现已年近百岁的园艺学家陈俊愉院士,对我说过,世界上只有我们中国是花卉最多的国家。

我们的民族,我们的国家,我们的各族人民,有着怎样的喜爱花卉的久远传统?这是我大脑中出现的第二个问题。我读过许许多多的古典诗歌,它们的意境和风采不断地涌到我的脑际,让我从中寻找着答案。

我国最早的诗歌总汇《诗经》和稍后的诗集《离骚》中,那些赞美花卉的诗句实在太多了。祖先留给我们的唐诗宋词,歌咏花卉的,更是不计其数。

我不是诗人,但我从小就喜欢诗词歌赋,特别喜欢吟咏花卉的诗歌,尤其喜欢晚唐诗人白居易、南宋诗人陆游和宋代女词人李清照的作品。他们那不朽的吟咏花卉之作,更让人心动不已。这不仅在于他们诗(词)句的生动优美,更在于他们所表达的真挚的感情和创造的诗词意境。

白居易不仅喜欢赏花,而且亲手栽树种花。在他吟咏花卉的诗歌中,杜鹃花所占的比重最大。唐代,杜鹃花叫“山石榴”。他的一首五言诗《山石榴花十二韵》,开头赞美道:“晔晔复煌煌,花中无比方。艳夭宜小院,条短称低廊。本是山头物,今为砌下芳。”说的是山石榴从山头移来,栽在自家的院子里,是最美的花儿了。诗的主体描绘和赞美了杜鹃花如何美丽鲜艳。诗的最后三韵,为全诗的高潮:“此处逢国色,何处觅天香。恐合栽金阙,思将献玉皇。好差青鸟使,封作百花王。”他不但赞美山石榴是国色天香,而且要玉皇大帝把山石榴封作百花之王。

白居易不但自己栽花养花,还喜欢到别人家里去寻花赏花。他的诗里说“遥见人家花便入,不论贵贱与亲疏。”足见其爱花深切。在一首吟咏牡丹的诗中,他竟然这样写道:“惆怅阶前红牡丹,晚来唯有两枝残。明朝风起应吹尽,夜惜哀红把火看。”诗中说,他夜里举着灯火,看明天将要被风吹掉的最后两枝牡丹花。爱花惜花的真挚之情溢于言表,实在是太感人了。

宋代诗词大家陆游,爱花的程度至少可以说同白居易在一个水平上,甚至比白居易更加豪放,他写咏花诗的数量我所看到的似乎也多于白居易。

陆游首先喜欢海棠花。他在五言长诗《海棠歌》中,酣畅淋漓地歌颂了海棠。他曾经在四川为官,在南充樊亭和成都碧鸡坊两度看到海棠,于是形成了终生难忘的记忆,诗情澎湃,挥笔写道:“我初入蜀鬓未霜,南充樊亭看海棠。当时已谓目未睹,岂知更有碧鸡坊。”他宣告:“碧鸡海棠天下绝,枝枝似染猩猩血。”他做了几个比喻:“蜀妇艳妆肯让人?花前顿觉无颜色。”这是一。“扁舟东下八千里,桃李真成仆奴尔。”这是二。“若使海棠根可移,扬州芍药应羞死。”这是三。老人写这首长诗的时候,他家里让白居易奉为百花王的杜鹃花,被风雨吹残,触景生情,他“夜夜衾寒梦还蜀”,于是提笔写下了《海棠歌》。诗的最后两句虽属结尾,却又是全诗的高潮:“何从乞得不死方,更看千年未为足。”这就是说,那海棠即使看上一千年也还是不满足的。如此真情,怎能不感人肺腑?

跟白居易几乎相同,陆游不止爱一种花。例如他喜欢山茶花,在一首诗中写道:“雪里开花到春晚,世间耐久孰如君。”他三十年前在成都看到山茶盛开,久不忘怀,三十年后仍在吟咏。我在他逝世八百年后,才读到此诗,因为老人家八百年前即有与我同样的观察,顿生崇敬之情。他也爱霜后菊花,因有真正的触动,故而写出了真感情:“菊得霜乃荣,性与凡草殊。我病得霜健,每欲稚子扶。岂与菊同性,故能老不枯。”然后,又写道:“今朝唤父老,采菊陈酒壶。举(袖)舞翩,击缶歌乌乌。秋晚遇佳日,一愁讵可无。”请看,霜后的菊花,竟然能够给老人精神上这样大的鼓舞。

陆游吟咏花卉的诗歌里边,梅花的分量最大,篇幅也最多,表达感情最深刻也最纯真。“小亭终日倚栏杆,树梅花看到残。只怪此翁常谢客,原来不是怕春寒。”他看梅花要一直看到凋落。他特别喜欢不同品种不同花期的梅花,可以让他天天去看:“红梅过后看梅,一种春风不并开。造物无心还有意,引教放翁日日来。”陆游对成都梅花的好感几乎是终生不忘。他在晚年的一首诗中这样写道:“当年走马锦城西,曾为梅花醉似泥。二十里中香不断,青羊宫到浣花溪。”这让我们领略到诗人对梅花爱到了何等痴迷的程度,那花儿又给了他多么巨大而长久的鼓舞啊!

晚年的陆游,爱花的举动尤为感人,那就是他还在栽花。他有一首《栽牡丹》,这样写道:“携锄庭下苍苔,墨紫红手自栽。老子龙钟逾八十,死前犹见几回开?”八十老翁,有此雅兴者,怕是难以寻觅的!当然,陆游85岁辞世,他应该看到了亲手栽植的牡丹开花了吧?

怀着无比深深的敬意,我拜读宋代大词人李清照吟咏花卉的词作已不知多少遍了。她留下的吟咏花卉的词约有20首上下,却令我感动至深。其感染力之强,根源在于她倾注了浓烈而又真实的感情。清照词中咏梅者居多,句句情景交融,感人至深。春天未到,她已经开始在观察梅花:“雪里已知春信至,寒梅点缀琼枝腻。香脸半开娇旖旎,当庭际,玉人浴出新妆洗。……此花不与群花比。”花蕾初现,她吟咏:“红酥肯放琼苞碎,摊著南枝开遍未?不知酝藉几多香,但见包藏无限意。”梅花刚要开放,她又写道:“春到长门春草青,红梅些子破,未开匀。碧云笼碾玉成尘,惊破一瓯春。”她自己也栽植梅花,而且十分欣赏:“小阁藏春,闭窗锁昼。篆香烧尽,日影下帘钩。手种红梅更好,又何必,临水登楼?无人到,寂寥昏似,何逊下扬州。……难言处,良宵淡月,风影尚风流。”写尽了自种梅花的种种景致和情怀。她写的把梅花插到鬓边以及晚年爱梅的情景,更是感人:“年年雪里,常插梅花醉。挪尽梅花无好意,赢得满衣清泪。今年海角天涯,萧萧两鬓生华。看取晚来风势,故应难看梅花。”

清照吟咏桂花的词作,比吟咏梅花的少,只有两三首,感染力却极强,甚或超过了咏梅词。我把她描写桂花分为四个层次。一是写桂花的外貌:“揉碎黄金万点轻,剪成碧玉叶层层。”先描写的是桂花的花朵,像是揉碎了的万点黄金,再描写层层碧绿的叶片,就像是碧玉剪成的一般。这实在是绝世妙笔,让人赞叹她想象的奇特。二是写桂花的花色:“何须浅碧深红色,自是花中第一流。”这里说,她并不着意看重颜色,尽管如此,桂花色彩也是第一流的。三是将桂花同其他的花卉比较:“梅定妒,菊应羞,画栏开处冠中秋,……”“梅蕊重重何堪甚,丁香千结苦(粗)生。熏透愁人千里梦,却无情。”请看,她兴之所至,竟然说桂花可以胜过梅、菊和丁香。四是表白其赞美桂花的原因,即桂花的什么体态和品质值得词人如此狂热的欣赏呢?她回应道:“暗淡轻黄体性柔,情疏迹远只香留。”“风度精神如彦辅。”这是大白话,一看就懂:她极端钦佩桂花并且赞扬桂花犹如乐广的品质。清照同时写道:“骚人可煞无情思,何事当年不见收?”这里是说,对屈原的忽略桂花有一点点埋怨。我为此查了屈原的诗作,其中诗人屈原赞赏的花卉确有30种上下,兰科最多。兰科中蕙兰出现的次数至少在10次以上。木本花卉至少也有紫玉兰、花椒等几种,而确无桂花。诗人写到的一种名为“菌桂”的植物,众家对其注释不一,多数注释认为其并非桂树之一种。我想,李清照的埋怨应该是有一定道理的,而且我特别欣赏她的坦诚和直率。

我想,我在这里所提到的三位古代大作家,实在可以说是我国古代文学吟咏花卉的代表人物,他们的这些作品无疑是我国文化宝库中的珍贵篇章。我们的祖先对于花卉的热爱,在他们留下的大量诗词中有了这样极为充分的和高水平的表达,让我们看到伟大的中华民族有着多么久远而深厚的钟爱花卉的传统。

中国的花卉让我牵挂着,始终有喜也有忧,今天则喜忧更甚。何谓更甚,就是高兴之极,也忧虑之极。深夜人静时分,这样两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常常令我无法入睡。

几乎所有山野中的花卉都给了我极大的喜悦,其中首要的是杜鹃花。从海南的尖峰岭到广东的鼎湖山、南岭,再到江西的井冈山、庐山,河北的太行山、燕山,吉林的长白山,进而转向云南的高黎贡山、乌蒙山,直至四川的岷山、峨眉山,……我无法把记忆中的影像搜索完全,说清楚究竟有多少次看到过杜鹃花,当然更数不清它有多少种。它们不那么高大雄伟,也看不出有多么顽强勇敢,却在高海拔山林中有大片分布,而且绝大部分常年碧绿。在海拔3000米?4000米上下的地段,它们分布的高度竟然在生命力极强的针叶林之上。峨眉山顶部裸露的巨石缝中,几乎所有植物都无法生存,我却看到了好多种杜鹃花在那里绽放。

而在我国广大的城市和农村,杜鹃花的情况怎么样呢?不能够说一点让人高兴的事没有。那年春天,我访问香港,给我最强烈而美好的第一个印象,就是我在中国大地上看到了惟一的这样一个用美丽的杜鹃花打扮起来的城市。那白花、红花和紫花的杜鹃成大片地一起在春天开放,给香港增加了不可估量的勃勃生机,我没有办法抑制自己的情绪给它唱了一首赞歌。时隔多年的又一个春天,我在拜访贵州百里杜鹃自然保护区途径贵阳,看到一座绿化美化有一定水平的城市,这城市街道两旁栽植的树种当中,有一定比例的杜鹃花,也很让我高兴了一阵。又一个春天,在江西的一座县城街道的绿带上,看到了人们把剪短了的杜鹃花栽进了绿篱花带,当然也很高兴。但是,我们的城市和农村,本来应该是如同香港一样到处布满了杜鹃花才对,可是我们竟然让杜鹃花躺在人烟稀少的山上睡大觉。说起来让我感到更惭愧的是,在北京的大街小巷中难觅杜鹃花的身影,我只在中山公园的一个不很大的房间里,见到过摆着的几盆杜鹃花。——可我们中国是世界杜鹃花的分布中心!更应该知道,杜鹃花一百年前就已经被引进到国外去了,有人告诉我,在欧洲,杜鹃花几乎占领了许多许多的城市。这自然是让我忧虑的事情。

我国也是木犀科丁香花属的分布中心。我们不但有开紫花和开白花的丁香,也有中国特有的开红花的丁香。我在山西、河北、北京、辽宁各地,在吕梁山、太行山、燕山以及长白山南麓余脉,一次又一次地看到了丁香花遍及北方的山野。丁香花喜欢同油松生活在一起,两者互相为伴,互相映衬,其美感相得益彰。北京西面的百花山,有满沟的白色丁香花,不停地把浓浓的香味注入人们的心肺,让人无法不陶醉。在八达岭的一条山谷中有好大一片暴马丁香,具有比白丁香更大的魅力,它们树更高,花儿更繁,香味更醉人。我一连三年的春天,都要登山欣赏暴马丁香。记得有一年我去宁夏,在六盘山看到一株高大的丁香树,整个圆球般的树冠上,开放着上万朵雪白的花,在山林中独领风骚。那也是暴马丁香!开红花的丁香,我是在辽宁的一座自然保护区见到的,一小片加一个单株,数量很小,给我的喜悦却极大——因为第一次目睹它的芳容。

在天然分布之外,有一些人工的丁香花景点也让我高兴,例如北京植物园里的丁香园,五台山景区树木园里的丁香园,以及北京中山公园和太原迎泽公园的丁香花群,我都喜欢。

更让我难忘的是,建国初期的1950年,我刚当上记者没多久,在吉林省长春市的街道上看到了两旁分布着两条长长的雪白雪白的丁香花带,散发着悠远的芳香。它们给了我无穷无尽的享受。从20岁的青年一直到今天80岁的老叟,这样一条城市街头的丁香花带,始终牢牢地留在我的记忆深处。为此,我的头脑中时刻会浮现出这样的画面:中国大地上,有无数条这样的花带,其中包括各种颜色的丁香花带,把我们的国家,不论城市和乡村,打扮得无比娇艳美丽。然而,我几乎盼望了半个世纪以上,却没有看到现实中到处是这样的花带,各种色彩的美丽的丁香花,也没有大量地出现在我们的生活环境当中。

说起来有趣,我喜欢丁香花,碰到跟丁香花相似的花儿,竟然也喜欢。一种忍冬科叫做“糯米条”的灌木,我在北京植物园第一次看到就被它牢牢地吸引住了,主要是她那花朵的形态特别像丁香花,而且跟丁香花一样香。从当年的初秋到翌年夏末,我五次探访它们,不知道哪里来的这股子劲。几次观察中,又发现了它的两条优点:一是花期长,从春天开始一直开到九、十月份——这一点让我特别满意,因为此刻还在开着的花儿已经不那么多了;一点是,她们的花儿凋谢之后,花朵外面的那一圈白色的苞片仍然相当好看,直到大雪飘飘仍然能够供人欣赏。此外,它还有一个很大的优点,就是它的枝条比丁香花要繁密许多倍,为此花朵也会繁茂许多倍。我想,这样具有多种优点的花儿,如果我们大量推广开来,可能会有很好的效果。可是,我盼了多年,这种情况也没有出现。

北京街头出现的白玉兰和紫玉兰日渐增多,每年春季开花的时候,我都要尽情地欣赏。我第一次看到正在盛开的荷花玉兰,是上世纪50年代的一个春天,在杭州西湖边上,让我欣喜。几十年后,在湖南长沙和好几个城市,看到了人们用美丽而又常绿的荷花玉兰来做行道树,这让我更加感到欣慰。木兰科乔木花卉比起那些灌木和草本花卉来,因其枝干高和树冠大,所形成的美感当然也会随之大大增加。我们当然应该更加注意,运用木兰科大树花卉的力量,来美化我们的国土和生活环境。这里我要特别说明,荷花玉兰的故乡在美洲,我国已经引种多年。我想,只要是经过我们的实验研究,证明适合我国的环境条件,这样的优良品种引进是非常好的。前两年我在北京看到的海棠花展览,外国的品种几乎占了一半,而且几乎是个个美艳非凡,这样的引进,不是越多越好嘛。我们的优美的花卉,不是也不胫而走地到达了世界的许多地方吗?

北京街头,紫玉兰在行道树中的比例日益增大,让人高兴。当然也有不足之处。例如,上世纪末到本世纪初,我记不得有多少次去北京植物园,主要看一年两次以上开花的那一小片紫玉兰,每次都让我兴奋不已。我又加倍留心观察,看这种美丽的两次以上开花的紫玉兰,在北京是不是得到了很快的推广。我的视野当然有限,但我还是看到了一些让我高兴的情况。例如,在怀柔,这种美丽的大树花卉我至少三次看到,它们在街道旁和院落里。有一两株直到深秋还在开花。在市区的路边和几家公园里,零星分布着的夏秋开花的紫玉兰,也都让我兴奋好大一阵。然而,我并没有感到极度的满足,相反却由于紫玉兰没有形成一定的规模而感到遗憾多多。我等待两次以上开花的紫玉兰占领北京街头,至少有20年左右,而这一天仍然没有来到。

花卉植物方面,北京当然还有些成绩值得说道。例如,几乎遍及市区的月季和紫薇花带,花期之长和花形之美,都给人以经久不减的喜悦。多少年来没有能够引种成功的梅花,新中国时期获得了成功,中山公园里出现了小片的梅园,明城墙公园中好大一片梅园竟包括了几十个梅花品种。它们是北京春天里高雅的花卉品类。当然,北京的冬季,仍然有相当一段时间只能够在几处温度较高的室内看到一些花卉。那样的小型展示所能够惠及的范围,无论有多大,它还是有限的。如果能够把那些高山上冬季仍旧开花的那些花儿,引进城市里来,可真是一件大大的好事。

热爱大自然的北京人,每到西山红叶时由于人多拥挤总发生交通事故,一起接着一起。北京西部和北部山间的红叶,主要树种是黄栌和五角枫,但我看到,比黄栌和五角枫更加美的红叶树种,是亚热带广泛分布着的枫香。我对枫香作了全年度的观察,它春天嫩绿的叶片已经是其美无比,秋天的红叶更是出类拔萃。更让我高兴的是,枫香的天然分布区最北线竟然可以到达江苏的连云港,那里的枫香高大秀美。因此,我想,由那里引进北京,开辟一些新的观赏红叶的景点应该没有多大困难。试想,如果我们把枫香引进而且大面积推广,人们还会拼命地只到香山去看红叶吗?

当前,党和国家已经正式把生态建设提到了建设生态文明的高度大力推行,那么,绿化和美化就应该成为生态文明建设的主要内容。为加快绿化美化、建设美丽中国的步伐首先要提升大家对绿化美化的认识,这是一个要紧的前提条件。

记得在我国热带和亚热带的山林中,我多次看到一种广泛分布着的小乔木,很奇特,它的名字叫“五列木”。它身材不高,也不常绿,却以全年满身不落的红叶而美丽出众。在我的心目中,它们是一个十分优秀的可用于绿化加美化的树种。可是,当我在海南同一位林业总工程师谈起这种小乔木,就出现了这样的故事。我问这位总工程师:五列木的红叶如此秀美,可否大面积推广种植,让它在城乡绿化美化中发挥作用?譬如,用它们来美化一下附近的陵水县城,做一个示范?他对我说,多少人来这里参观,你是惟一提出这个想法的人。在他看来,我说的似乎是一个遥远的事情,实现起来似乎困难重重。我想,这位高级林业技术人员的说法,可能有一定的代表性,就是说,绿化可行,而美化是锦上添花的事,至少还没有引起大多数人的重视,人们还缺少美化环境的紧迫性。由于存在这样一种状况,当然会使很多很有美化价值的植物,只好在野外常年睡大觉了。

其次,我想我们真的应该具有对于绿化美化的紧迫感。现在离全面建成小康社会的最后期限只有几年的时间了,一年年过得真快,真的已经是万分紧迫了!特别是我们广大城乡的绿化美化程度,距离本来可以达到的水平,差距之大,人所共见。非奋起而直追不可,否则,小康社会怎能在几年之内全面建成呢?遍布全国的城乡绿化美化达不到一定的水平,那能够叫小康社会吗?

当然,也许一个更加重要的措施应该是,有一个针对加快绿化美化步伐而进行顶层设计的机构,对各方面的绿化美化的重大行动和力量进行调配,包括优良植物品种的推广等等,总之,凡是涉及绿化美化全局的事项,由这个机构进行统一的指挥和安排。我看,当前推广方面似乎是一个比较薄弱的环节,急需加强,在统一部署之下,绿化美化的步伐是可以加快的。其实,以我的想法,这样的顶层设计的机构似乎不必另设,只要给现有的全国绿化委员会加上美化二字,成为全国绿化美化委员会,也就够了。事实上,绿化美化是不可分离的,统一规划和统一实施,应该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

本文作者为《光明日报》离休高级记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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